[推薦]4月16日[黃海晨刊]視點——濟寧女孩是如何愛上美佳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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企業怎樣收攏“80后”農民工的心？答案很簡單：改變胡蘿卜加大棒式的管理，尊重需要，平等交流，使其在企業里找到歸屬感

本報記者 孟鋒 實習生 高志巖 王紅蓮

■ 新聞背景：
    “80后”，正在成為日照農民工隊伍中的重要力量。
    他們，出生成長于改革開放以后，基本上接受過初中教育，這使得他們與父輩有著不同的價值取向與生活期待。
    他們，會通過跳槽摒棄社會認同度差、勞動強度大、工資報酬低、升值潛力小的工作，越來越注重工作環境、生活質量乃至精神生活。掙錢蓋房已不再是他們奮斗的目標，到城里安家立業，有更大的發展空間成為他們新的追求。
    面對“80后”農民工，企業應該如何調整管理思路？城市如何接納他們？這是一個新課題。

■ 人物名片：
    殷文文，女，22歲，山東濟寧人，山東美佳集團美加水產一分廠四車間員工，美佳集團百名優秀員工之一。2004年，殷文文來到美佳，從事煮鰻環節包裝，多次在集團舉辦的各種技能大比武中獲得狀元獎、能手獎、收益獎等。

    有牽掛，人就有愛；有愛，人就不再孤單。
    來日照一年后，殷文文不寫日記了。
    初中畢業，她要出去打工。臨走前，去了一趟姥姥家，遠在棗莊。窮人富路，姥姥硬塞給了她100塊錢。文文狠狠心拿出了2塊5毛錢，買了一個本子，硬皮，黃色的。
    一個人漂在外，想家想得火燒火燎了，她就窩在床上劃拉心事兒。那個日記本，成了文文最好的伴兒。
    2005年，自打來“美佳”一年后，文文就不寫日記了。
    她覺得，主要是沒啥可發泄的！
    □ 文文趴在被窩里，想著想著，眼淚撲楞撲楞掉
    殷文文，來自一個盛產蓮花的地方——— 濟寧市微山縣。
    她今年22歲，山東美佳集團美加水產一分廠的一名魚片包裝工。
    文文的父母是地道的農民，經營著七八畝地。農閑時，父親就到外面打工。窮人的孩子早當家，初中畢業，文文下學了。臨村一位大姐，介紹她去一個水產企業打工，在青島嶗山。
    臨走前，文文去了趟棗莊的姥姥家。上小學前，她一直跟姥姥過。小時候，她很固執，堅持認為，姥姥家是她的家，而把自己的家說成是媽媽家。
    一到那家企業，文文心涼了半截———
    老房子，小電燈泡；4個人擠一張床，雙雙對腳打通鋪；天天都吃土豆，半生不熟的；不按時發工資，每月只給100元的生活費；每次往家里打電話，她都強忍著不哭。
    最難捱的是晚上，文文趴在被窩里，想著想著，眼淚撲楞撲楞掉，“在家多好哇，有姥姥疼著愛著?！?BR>    閑下來，文文就拿出日記本，劃拉一天的心事：今天做啥了，和誰誰鬧別扭了……當然，她還要寫信給表姐，囑咐她幫姥姥到鄰居家提點水。從前，這些活兒都是文文來做。那段時間，她時常做夢，夢見姥姥家缺水了。
    在青島捱了兩個月，文文想家想瘋了，揣著500元工資回了家。
    一進家門，父母端詳了半天，女兒整整瘦了一圈，母親心疼得直擦眼淚。
    □ 文文看到一條標語，刷在廠房墻上：美佳我家，我愛我家，我愛美佳
    2004年2月，文文跟著一個親戚來到山東美佳集團美加水產一分廠。
    第一次進美佳，文文有點睜不開眼：長這么大，她從沒有見過這么大的廠子，光宿舍樓就好幾棟。她還記住了一條標語，刷在廠房的墻上：美佳我家，我愛我家，我愛美佳。
    文文和姐妹們住進了宿舍樓。
    文文終于擁有一張屬于自己的單人床，廠里還發了床墊、“四件套”和快餐杯。冬天有暖氣，夏天有風扇，樓上還有一個大電視。剛住進去沒幾天，文文的床頭就裝上了電話。
    第一個周末，文文和姐妹們跑到了海邊。
    她第一次見到了有沙灘的海，以前只是遠遠的看過，這次卻能親手摸著金色的沙子。她把臉貼在沙子上，特別想哭，可能是太興奮了。
    剛開始，文文偶爾也會想起家鄉的那些湖，那些蓮花，那些穿梭在京杭運河上的船只……
    □ 去年，姐妹倆都被評為“百名優秀員工”
    美佳以加工出口冷凍水產品、蔬菜產品、速凍方便食品為主，產品主要出口日本、韓國、歐盟、美國等國家和地區，食品衛生要求相當苛刻。
    每天，文文6點起床，7點準時到更衣室。換工作服，穿水鞋，帶帽子、口罩。工作服上衣要塞進褲子里，褲子要塞進靴子里。
    進入消毒間，專人用滾頭發的工具把全身滾一遍，檢查手指甲長不長，臟不臟。洗手后，用消毒溶液浸泡一分鐘，帶上專用手套，才能進入工作間。
    文文主要負責給魚片稱重包裝。一開始，她不習慣。尤其是那個口罩，時間一長，就悶得人喘不上氣。工作期間，不能用手隨便碰觸身體，臉上癢癢用手撓了，必須重新消毒。如今，整套準備流程下來，她五分鐘就能搞定。
    文文干活麻利又靈活。四年來，她能分辨出好幾百種魚產品。只要掃上幾眼，她就能一口喊出魚的分量。
    文文是合同工，和正式員工差別不大：薪水靠記件定，多勞多得，各種評獎評優大家都一碗水端平，她曾連續四年被評為“先進工作者”。
    兩年前，在父母的攛掇下，文文把妹妹帶到了美佳。去年，姐妹倆同時評上了“百名優秀員工”。廠里給她家發了喜報，樂得文文媽好幾天沒睡好覺。
    去年年底，美佳開展了獎勵百名優秀農民工活動，專門派車把文文一家人接到了日照，參觀工廠，游覽景點，高檔賓館里管吃管住，瀟灑了三天。他們回到老家后，鄉里鄉親都跑來瞧新鮮，文文媽就拿出合影顯擺顯擺。月底，她們村又有8個小姐妹跟著文文來了。
    □ 在美佳，從住宿、吃飯到洗澡全部免費，你只管賺錢就行啦
    美佳的員工來自全國各地，總數超過4000多人，大多集中在十八九歲。
    有一次，文文下樓，不小心崴了腳，疼得沒法走路。車間主任知道了，專門把她送到衛生室，檢查后又把她送回宿舍，囑咐她安心養病。
    “要拿出對待自己孩子的心態來對待員工！”大會小會上，美佳的老總們都這樣吆喝?！肮ぷ髦蟹噶隋e，領導從不大聲咋呼我們?！蔽奈恼f。
    四年中，文文大部分時間重復著一樣的動作，過稱，包裝，還是過稱，包裝。為了緩解枯燥，車間里會定時放放流行歌曲，大家想聽什么歌，就提前和班長說一聲。無論是搖滾，還是“刀郎”。
    夾氣球，踢毽子，廣場籃球，卡拉OK，沙灘篝火晚會……四年下來，文文感覺時間過得太快了。
    在美佳，住宿，吃飯，洗澡，全部免費?！爸挥袙赍X，沒有花錢的地方?！蔽奈恼f，中午晚上都是四菜一湯，花樣每天變，班長還經常請姐妹們到她家搓一頓。她也許不知道，僅此一項，美佳集團每年多開支500多萬元。
    □ 出門在外，除了父母，誰還能想著自己的生日
    來美佳后，文文的每個生日都是在單位食堂過的。
    每月最后一天晚上，公司會定期為當月過生日的員工舉行集體生日晚會。那時候，劉宗梅就成了最忙的人，她在辦公室負責宣傳。搞策劃，布置現場，安排節目，興致來了還在晚會上跳個舞。
    發蛋糕，下面條，猜謎語，唱卡拉，“壽星”們都能收到集團老總送來的生日賀卡。生日晚會按每人7塊錢的標準來辦，不包括冰激凌、飲料。夏天，他們干脆就集體去吃燒烤。
    在生日晚會的策劃書中，劉宗梅從不用“臨時工”的稱呼，只稱“員工”或是“兄弟姐妹”。她說，這是上面三令五申的。
    文文覺得，像這么大的一個企業，卻能夠關心到個人，很不容易。她很贊同一同事的說法，“出門在外，除了父母，誰還能想著給你過生日？”
    □ 一來二去，她就成了大家的“知心大姐”
    在美佳，包裝稱量不同的魚，有不同的克數規定，也有不同的包裝方法。一盤魚是250克，就得稱出250克，差一點都不行。
    新手干活很毛，往往都想搶著多干一點，經常有了數量，沒了質量。文文入行早，就成了小姐妹們的師傅。新人進入車間后，往往還忍不住搞點小動作，摸摸臉，整整帽子，文文就一遍遍提醒。
    時間一長，大家見了文文，也就一個勁兒咋呼，“師傅這個，師傅那個”。
    文文喜歡周杰倫，也喜歡玩偶熊。周末，大家就窩一起看電視，逛市場，去海邊瘋跑。女孩子經常會把心情擺在自己臉上，看到姐妹們心情不好，文文就會開導她們。一來二去，她就成了大家的“知心大姐”。
    凡逢年過節，美佳的員工都由公司派專車接送。班長和主任們跟班，一個地方，發一班車。
    去年過年放假，從早晨4點半開始，62輛客車在院里擺開，安徽的，河南的，棗莊的……大家抱在一起，淚流滿面。
    □ 文文喜歡日照的海，也喜歡這里的人
    文文剛來美佳時，工資還不到600元?，F在，她的工資已經翻了兩倍多了。
    現在，文文很知足，她惟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有時間能多陪陪姥姥，能夠把老人接到日照，讓她能親眼瞅瞅大海，看看她的工廠。
    姥姥現在80多歲了，文文每次回家，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。都說老小孩、老小孩。每次文文說“姥姥，我走了”，老人都會嚎啕大哭。
    來美佳一年后，文文已經把那本黃色的硬皮日記本壓到箱子底里了。她覺得，主要是實在沒啥可發泄的！
    文文喜歡海，喜歡日照，更喜歡美佳。工作環境不能讓她和別的女孩子一樣，每天濃妝艷抹，臭美一下。但她卻說，平平淡淡最好了?，F在，文文比剛來時胖多了，皮膚也很好。
    她笑著說，日照的水土養人咧！笑起來的文文，就像微山湖畔的一朵蓮花！
■采訪手記：
    當第二代農民工向廉價勞動力說“不”，而對尊重說“要”的時候，我們發現：時代真的進步了！
    去年，頗具影響的社會調查《中國農民工調研報告》就已經顯示，農民工正在發生三大轉變：由亦工亦農向全職非農轉變、由城鄉流動向融入城市轉變、由謀求生存向追求平等轉變。這些轉變，在第二代農民工身上得到了更鮮明的體現。
    我們的政策取向，核心問題應該是如何給他們以真正的城市市民待遇，更關切他們身上的權利鏈條。對于第一代農民工來說，能保障他們及時拿到工錢就不錯了；而對于第二代農民工，不能不以更新的視角看待，“尊重”必須有實質內容，審慎研究他們的權利保障。
    在采訪中，山東美佳集團有限公司總裁申照華一再強調：在選擇工作時，新一代農民工大多首先看重的是工作環境，其次才是薪金待遇，而且更加希望被城市人和社會尊重。
    他說，每個城市的發展都離不開農民工的參與，第二代農民工已成為城市人口結構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，不管你接受與否，他們都已融進了我們生活的城市。
    美佳，是這么想，也是這么做的！
    圖片說明：文文和她的姐妹們已經和這座城市融在一起了。